來源:中考網整理 作者:中考網編輯 2014-03-13 11:18:04
“是我,大伯。”來人非常沉靜,原來是參加了除奸團的他的一個侄兒。侄兒向他訴說,日本人到處抓他,他實在走投無路,才來求大伯賞他五十塊錢,他好離開新安,到天津去做個小買賣,代價是,他愿意把帶來的一枝頂好的盒子槍送給大伯,一廂說著,一廂倒拿著槍,遞了過去。熊萬東拿起槍,走到錢柜那里去,他一貓腰,腦袋已經掉下來;隨著一把鋼刀的閃光,來人帶好兩枝槍,已經上了房……
作者說:“這就是有名的熊氏三杰的英雄故事中間的一個。”熊氏三杰的故事,抗戰時期在冀中一帶流行很廣,在有關作品和文章中,曾經多次被人輯錄或轉述;就敘述的生動和精彩來說,孫犁應屬于最佳者之列。他繼續說──
……這位英雄不久犧牲在新安城下。他吃醉了酒,受了奸人的騙:“要拿新安了!”他跳下炕來就奔著縣城跑去,他爬上城墻,敵人打中了他,翻身跌了下來。伙伴說:“你掛了彩,我背你回去!”
他一擺手,說:“不用!我是沒用的人了。這樣也就夠本了!”他舉槍打死了自己。
其實,敵人只打折了他的左腿。
關于他的兩條腿,有很多傳說,新安一帶,都說他是飛毛腿。有人說,飛毛不飛毛不知道,反正他走路特別溜撒,孩童的時候,常見他沿著城墻垛口飛跑。
也許有人要問:為什么只壞了一條腿就打死自己?這問題就很難答復。為什么不殘廢的活著?我好像聽說,有一只鷹,非常勇猛,損壞了一根羽翎,它就自己碰死在巖石上。為什么它要碰死?
冰連地接的新安,有一種強烈的悲壯的風云,使人向往不止。
我們覺得,在冀中人民身上,孫犁看到了屬于北方民族的那些最有光彩的品質。這種品質,實際上是在一定文化背景下形成的某種歷史個性,它是屬于傳統的,又是屬于未來的。孫犁在撐船老人和新安英雄身上看到的,是這種歷史個性的新的升華。
這種情況,也影響到孫犁的觀點和感情。他在五一大“掃蕩”那年的冬天,寫過一篇題名《慷慨悲歌》的札記,里邊有這樣的話:“……在荊軻的時代,像荊軻這樣的人還是很少的。英雄帶有群眾的性質,只有我們這個時代。像是一種志向,和必要完成這種志向,死無反顧,從容不迫,卻是壯烈的千古一致的內容。”他的筆明顯地受到了這種精神的感召,似乎也染上了易水的悲壯的風云。在抗戰勝利的前一年,安平縣三名干部被敵包圍,最后壯烈犧牲,孫犁為他們寫了一段碑文,其中說:“……當其在室內,以只身抗敵偽,堅貞不屈。向敵偽漢奸叫罵時,聲聞數里,風慘云變。附近人民,奔走呼號,求引救助,有如父兄之遇危難。當我部隊收葬三烈士尸體時,所有干部戰士,無不如狂如病,歃血指發,有如手足之訣別。每一言及三烈士殉難事,則遠近村莊,啼泣相聞,指罵奸偽,誓為復仇……古來碑塔紀念之跡多矣,而燕趙蕭蕭英烈故事,載于典冊者亦繁矣,然如此八年間,共產黨、八路軍領導我冀中人民解放國土,拒抗敵頑,其環境之復雜、殘酷,其斗爭之熱烈、悲壯,風云興會,我冀中英雄兒女之豐功偉績,則必光掩前史而輝耀未來者矣……”這段碑文,慨乎其言,若揚若抑,頗多燕趙古風;如果擊筑而歌,就是一支易水新曲了。不用說,這支易水新曲,也記敘了孫犁自己的感情歷程。
升華促成了一種新的境界,毫無疑問,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、最難忘的境界。關于這一境界,他自己用下述語言表達了出來:
善良的東西、美好的東西,能達到一種極致。在一定的時代,在一定的環境,可以達到頂點。我經歷了美好的極致,那就是抗日戰爭。我看到農民,他們的愛國熱情,參戰的英勇,深深地感動了我。我的文學創作,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。我的作品,表現了這種善良的東西和美好的東西。
在美好的極致的境界中進行創作是一種絕大的愉快。“沒有朱砂,紅土為貴。窮鄉僻壤,沒有知名的作家,我們就不自量力地在烽火遍野的平原上馳騁起來。”“現在回想起來,那時的寫作,真正是一種盡情縱意,得心應手,既沒有干涉,也沒有限制,更沒有私心雜念的,非常愉快的工作。這是初生之犢,又遇到了好的時候:大敵當前,事業方興,人盡其才,物盡其用。”
孫犁在《黃鸝》這篇散文里,借助虎嘯深山、魚游潭底、駝走大漠、雁排長空等形象的比喻,解釋“極致”的涵義。這些比喻,全可用來說明他在抗戰中的際遇、狀況。他在抗戰中的文學活動并非他一生事業的頂點,但是,卻使他的事業達到了高潮。
(節選自《孫犁傳》,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0年版)
三、《蘆花蕩》賞析:景隨情移情景相生(林煥標、盧斯飛)
《蘆花蕩》寫的是殘酷的戰爭環境里的人和事件,但決沒有“凄凄、慘慘、戚戚”的描繪,就連那個女孩子受傷后的幾聲呻吟,也被輕輕一筆帶過去了,作品要高昂濃重地傳達出來的,是一種戰勝敵人的堅定信念和樂觀情緒。即使在殘酷的戰爭背景下,作者仍然以沉靜從容的姿態抒寫白洋淀的美麗風光,細心地鐫刻白洋淀人民心靈的塑像。
這里,我們著重談談孫犁筆下的景物描寫。我們知道,小說中的景物描寫一定要切合環境和人物的心境,切忌游離地寫景。《蘆花蕩》的景物描寫,處處與戰爭環境和人物的心境相諧,不僅渲染了故事的氣氛,也給作品增添了一種戰斗的詩情畫意,構成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,提高作品的感染力。
小說一開頭,就有一段精妙的景物描寫:
夜晚,敵人從炮樓的小窗里,呆望著這陰森黑暗的大葦塘,天空的星星也像浸在水里,而且要滴落下來的樣子。到這樣的深夜,葦塘里才有水鳥飛動和唱歌的聲音,白天它們是緊緊藏到窩里躲避炮火去了。葦子還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鉆,目標好像就是天上。
“敵人”“炮樓”,點明了環境的氣氛,而“星星也像浸在水里”,像“要滴落下來的樣子”,渲染了淀水的晶瑩明澈,星星倒映在淀水里,隨著微風的輕拂激起層層漣漪,使得星星也閃爍不定起來,因而給人以“要滴落下來”的幻覺。這樣優美的自然環境,是多么令人賞心悅目啊!可是,敵人侵占著我們的大片國土,在這美麗的葦塘四周,敵人的炮樓林立,封鎖和監視著這片革命根據地。白天,這里一片死寂,連水鳥也“緊緊藏到窩里躲避”了,只有到深夜,才能聽到它們“飛動和唱歌的聲音”。字里行間,流露出多么鮮明的愛憎感情!接下去,寫“葦子還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鉆”,把白洋淀人民那種在殘酷的戰爭環境里頑強生存的姿態烘托了出來,充滿了意志和力量。這段景物描寫很富于生活實感,把讀者引到一個特定的環境和氣氛之中,很自然地成了后邊故事的鋪墊,藝術上融情入景,寄寓著作者深沉的情懷。
小說寫兩個女孩在革命隊伍里逐漸成長的過程,也穿插不少景物描繪:
這是冀中區的女孩子們,大的不過十五,小的才十三。她們在家鄉的道路上行軍,眼望著天邊的北斗。她們看著初夏的小麥黃梢,看著中秋的高粱曬米。雁在她們的頭頂往南飛去,不久又向北飛來。她們長大成人了。
把女孩子們的逐漸成長描述得多么富有生活韻味。莊稼的自然成熟,雁群的南飛北回,詩意盎然地暗喻著時光的流逝。在生活的道路上,由于“眼望著天邊的北斗”,所以永遠不會迷失方向。“北斗”,既是實在的景物,因為是在敵人的封鎖下,所以多半是夜行軍,但同時,它又是一種暗喻:黨的光輝的指引。
至于小說結尾部分的那段關于蘆花的描寫,表面上看來,似乎離開了具體的斗爭環境──那一場跟敵人進行的殊死戰斗,其實不然,細心的讀者會注意到,那是老人正“狠狠地敲打”那些掛上了鉤子的鬼子們的腦袋,把他們致于死地時,“向著葦塘望了一眼”所產生的感受。俗話說“景隨情移”,解恨的戰斗必然會在內心萌發出一種輕松、愉快的情緒,此情此境,鮮嫩的蘆花在老人的眼里,自然會顯得格外的美麗了。
從這篇小說的景物描寫可看出,孫犁筆下的景物,不單純是一種點綴品,而是蘊含了深遠的寄寓在內的。在他的小說里,景物描寫起到了點染環境氣氛,烘托人物精神境界,加強抒情韻味的作用,因而,它們決不是幾顆游離的珍珠,而是作品內在氣質的結晶體。
(選自《孫犁作品欣賞》,廣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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